“干什么！”老道手停在陆羽头上，没有理会呆若木鸡的陆羽，转头朝及时出声制止的赵廷骂道。
赵廷理直气壮。
“老先生，你动了！所以你犯规输了！”
老道一愣，气得面红耳赤，直朝赵廷吹胡子瞪眼，只是眼睛里却含着笑意，嘴里不依不饶地骂道。
“狗日的，你们两个小兔崽子，耍激将法故意给老子使诈？”
陆羽总算缓过神来，他矮下身子，小心翼翼地避开了老道的掌下，生怕老道气急败坏之下，又给他来一掌。
见老道也不理他，连忙加快脚步，又多走远了几步，才转头歉意一笑。
“我要是不故意激怒你，你绝不会用出这一手出来，按照你之前那样戏耍玩弄我的做法，我怎么知道你究竟有没有真功夫教我。”
“嘿！你小子还强词夺理了是吧？”
陆羽此时对老道的本事已经心服口服，这样的能力，若是自己能够学会，那救下陆姨便十拿九稳了。
此时他哪里还会反驳老道的话，按照他的性子，已经巴不得把老道哄到天上去，让他飘着，好把一身本事教给自己。
虽然只相处了短短一日时间，还未清楚老道所作所为的目的所在，和他那一时一个样的行事风格，可老道这鲜明的个性已经被陆羽拿捏得死死的。
只听陆羽说道：“老先生你这一手功夫已经彻底让我心悦诚服，我现在只恨自己之前有眼不识泰山，居然敢在你面前耍小心眼，现在想来那肯定都是你故意让着我，不愿意与我这种黄口小儿计较而已。”
一番马屁恭维下来，连对老道的称呼都变了，哄得老道顺了毛，心里舒畅极了。
浑身舒泰的老道拍拍手，看向陆羽笑道：“你小子也不赖，听声辩位的本事是从赌场学的吧？说说看，你能辨几个骰子？”
陆羽一愣，没想到老道居然对自己如此了解，再仔细一想，便了然。
若不是了解自己，又怎么会顺势布下这样坑人的陷阱，让自己去撞假山？
可见这老道本事虽大，但是这喜欢耍人玩的性格却实在让人讨厌。
他如实回答。
“四个。”
“没事，你不需要心灰意冷，只能听到一两个骰子已经算是天赋异禀了，要知道练武数十年的‘武’家高手，都不一定能做到...”
老道自顾自的说着，然后一愣，才反应过来陆羽说的是“四个。”
他惊呼道。
“什么？四个？”
陆羽错愕，他看着老道的表情，有些奇怪。
“对，现在只能听到四个，不过如果不是在赌场里，没有外物干扰的情况下，我能听到八个甚至更多，可惜赌场太吵，会影响我的判断。”
陆羽这理所当然的表情反而让老道彻底呆住了，他一把拽过陆羽，凝声道。
“闭眼！”
陆羽不知所以，却还是依言闭眼。
老道声音再次响起。
“屏息，把脑子放空，现在除了我的声音之外，你能听到别的吗？”
此时在场无一人说话动作，就连风都停了，四周安静无比。
陆羽摇头。
“别急，你听我说，你重新深吸一口气，别用鼻子吐，用嘴吐，吐慢一点，不要刻意去做吐气这件事情，让吸气吐气成为下意识的动作，把注意放在你的周围，慢慢听，看你能听到什么。”
陆羽虽不知老道究竟有何用意，但还是照做。
他开始试着吸气吐气，数十息之后，才渐渐将这个平时自然而然便能依靠本能完成的行为抛诸脑后。
伴随着这个动作的完成，他感受到身子似乎比起平日里还要轻盈了起来，方才撞在假山上生疼的地方如今痛感大减。
每一次呼吸时，他甚至能感受到血液在跟随着气息流淌，经过身体的每一寸肌肤，身上的毛孔在悄然张开。
数息过后，当血液流淌至脚下时，他赫然发现自己居然感受到了脚下大地在轻微地震动。
又数息之后，血液抵达腹腔时，他听到了自己的肠胃蠕动。
再数息，血液涌入他的头顶，经过他的双眼双耳时，他惊喜地察觉，即便闭着眼睛，他也能感受到前方数步远的位置上站着一个人，那是老道！
而他的耳朵，即便明明无人发出任何声音，却清晰的听到了数个心跳声，在他的周遭跳动吗，那是赵廷和韩经纬等人的心跳。
他从来没有体验过这样的感觉，明明遮住了自己的视觉，却依旧能够感受到一切的感觉。
仿佛周遭的万物都在给予他回应一般奇妙。
“怎么样？感觉到了什么？”
他听到老道问话。
“我能听到赵廷他们的心跳声，还有脚下大地的轻响，甚至我能感觉到你就站在我的面前，就连现在的动作我都感觉得到！”
他欣喜若狂地回答，突然他迟疑了一下，因为他听到了两个与众不同的强健心跳，其中一个来自身前的老道，强健却迟缓，如同重锤擂鼓，仿若雷鸣般响亮清晰。
而另一个心跳，却渐渐急促，如同快马鸣蹄，风驰电掣，迅捷有力！
那是来自赵廷的心跳声！
“我听到赵廷心跳有些奇怪！”
陆羽忙说道，因为那样的心跳不该来自常人，如此快速而沉重的心跳速度只会成为人体的负担！
他心急赵廷状况，急忙睁开眼睛，却看到老道似笑非笑地看着他。
“别心急你那好兄弟的状况，他的情况我一会儿再和你说，倒是你小子给了我一个大大的惊喜，看来陆家小姑娘这些年里完全没有把你荒废掉。”
陆羽一愣，问道。
“什么意思？”
老道士一笑。
“你以为你那便宜姨娘不心疼你？不教你本事？你仔细想想你平时在家里都做了些什么？你这兄弟也有份的事情。”
陆羽听闻，仔细思考，才想起来平日在家中，纵然陆姨不管自己，可其实每次和赵廷出去溜街闲逛之前，都要先帮着陆姨处理厨房琐事。
其中切菜挑水，擦锅洗碗，皆要他一人来完成，因为关系到酒家一阵子的售卖，所以分量大得出奇。
一开始陆羽甚至需要整整两个时辰才能忙完，后来赵廷整日来酒家混饭吃，也开始帮上了忙，结果两人的量不减反增，活计足足多了一倍有余。
完全没有轻松下来。
再之后，待陆羽渐渐娴熟，时间才从两个时辰渐渐缩成了一个时辰，再到现在的两刻钟。
见陆羽想明白了其中关键，老道士嘿嘿一笑。
“你还得谢谢你姨，亏得她这样磋磨你，你这身底子打得才足够结实。”
陆羽恍然大悟，心中又泛起一股不知名的滋味来。
想着陆姨为自己所做的一切，只觉得酸涩无比。
他咬咬牙问道。
“所以我能听到这些都是因为我姨之前的功劳？”
“并不是，陆倾城那小姑娘只是帮你练了体，那都是些基本功，只是避免了你荒废掉一身好天赋，你小子不愧是姬凤羽的娃，虽然没有姬凤羽的天赋来得离谱，但也是世间少有，还有赵廷这小子，当论‘武’道一途的天赋，只怕比你还要高不少。”
“什么天赋？”
“能够聆听万物声音的天赋。”
陆羽奇怪道。
“那是什么天赋？有什么用？”
“嘿嘿，这天赋单单用来练武，最多就是耳聪目明，就算你把自己戳瞎了，都能以声听物，提前预警这样。”
陆羽恶汗，他可不想把自己戳瞎了来练武，但听老道话里有话，他没有插嘴，就听老道继续说道。
“但你的优势并不只是在‘武’道，而是在沟通一途，你猜猜除去‘武’道之外，其余三家什么最重要？”
“不知道。”
陆羽如实回答。
他知道个屁啊，老道所说的这些他今天还是第一次听说，就能猜到什么对这三家最重要，那才是有鬼了。
老道也不在意，继续解释。
“‘器’家擅长精巧机关，常常需要聆听机关里的齿轮结构，辨认出其中核心，甚至对材料的强弱也需要通过摸听看探等手段进行分辨。”
“至于‘谋’‘术’两家，其实也最重听这一字，‘谋’家重局，以天地为盘，以时政为局，都讲究一个听，听脚下地鸣判断风水地势，龙脉强盛；听万民声音，断政法人和，定天下大势。”
“‘术’家与‘谋’家不同在于，术家要听的不是局，而是‘阴阳’二字，古书《淮南子》所言，道始于虚霩，虚霩生宇宙，宇宙生气，而气便是指的阴阳二气，是整个大昭人族各教共认的双神，‘术’家通过聆听双神的存在，才能掌控阴阳二气，搞鼓出难以想象的天地变异。”
“现在你说能够聆听万物是什么样的天赋？”
听着老道讲述，陆羽心中惊疑不定，他从未想过，自己在老道口中竟然有着如此卓绝的天赋。
他迟疑了一下，看向赵廷。
“那赵廷呢？”
“嘿，你小子还真是油盐不进？听到自己有这得天独厚的资质，也没点想法？你放心，你兄弟刚刚是因为擅自学你试着运气，导致体内气血奔涌难歇，休息一下就好了，他的天赋其实说来也简单，你娘天生武道圣体，他也一样。”
“啊？”
陆羽惊呆了。
这什么情况？
自己素未谋面的娘的天赋没有继承给他，反而给了与自己毫无血缘关系的兄弟？
陆羽甚至开始怀疑自己其实是被利用来以假乱真的狸猫太子，是陆姨玩的一手移花接木，其实真太子应该是赵廷才对。
就这样想着，便被老道一巴掌拍在脑门上。
“胡思乱想个棒槌，别瞎想，你就许你天资聪颖，不许旁人也有得天独厚的机会？”
陆羽撇撇嘴，心里想着要不是你之前展露了一只手就能碾死自己的本事，他肯定要呛嘴几句。
老道知道他在心底腹诽自己，满怀恶意的笑道。
“你心里随便骂，反正你欠了我六百零九文钱，不过看在我之前输了，我少你一百文，就算你欠我五百零九吧。”
陆羽咂舌，觉得这个老家伙真是让他见识到了什么叫做锱铢必较，雁过拔毛的铁公鸡。
还没等他说话，老道又说道。
“你好好休息一天，从明天开始咱们出发去燕京，路上你要学的可不是简单的一家传承。”
陆羽一愣，没有反应过来。
“那你教我什么？”
老道嘿嘿一笑。
“我要教你的东西，叫做‘杂’家。”
